江湖有你(48)
跟新宋皇后要做生日一起飞出去的消息还有之前四爷和桐桐沟通的针对南宋的几个政令。
本来,这皇后要做生日,还拿出那种限定花费的办法来,就已经在南宋引起轩然大波了。新宋本地的石头都快卖出玉石的价钱了……商人的嗅觉何其灵敏,早嗅到了里面的商机。好些想小赚一笔的商人,哪怕是走街串巷,也想搜罗点花钱不多,但瞧着确实是稀奇的东西。
因此,新宋的皇后做生日这件事,成了南宋这段时间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
“哗众取宠!”杨太后在宫里也听闻了,便冷然一笑。笑完之后,心里由不由的骇然:新宋哪里只是要做生日,这明明就是通过做生日,向外传播一种信号。
新宋的朝廷是不是清廉,只这一件事便能看明白。
杨太后轻轻叹了一声,南宋哪能做到如此呢?南宋富,是国富。国富,哪里能不征收赋税。每年能减免的地方实在有限。便是真受灾了,下面的人为了政绩,也押着不往上报。朝廷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有这事。可新宋不一样,若是天灾报的及时,处理的妥当,立功比只太平官老爷要快的多。
以前没人关注这些事,说起新宋,往往都是如何的优待金人等话。可如今这一个生日偏偏生出这许多的故事来。只要有人谈论,这些话题不免就铺排开来。先是对比做生日贺寿的寿礼,再是对比官家对比后宫。
如今的官家也不是昏聩之人,但这大面上的事还是得讲究的。尤其是自己这个太后过寿,正因为不是亲儿子,所以官家才得越发显得郑重。大生日小生日的,都当成正经的事来办,以彰显他的孝道。这本来也没什么,朝臣也都心知肚明。可如今这事一出,两厢对比,这往常被夸母慈子孝的生日秀,就成了铺张浪费。
她之前也有听闻过,有些地方为了给太后送生辰贺礼,还加了税收,没人均摊多少钱多少粮,只为了给太后贺寿的。
如今这事传出去,怎样一个民怨沸腾都能想想。
当然了,也不光是给自己做生日成了罪过,官家也一样,这修葺宫殿,给她的贵妃和公主赏赐园子等等,这都成了罪过。
那边的官家就一糟糠之妻,自从立国以来,从不纳二色。可官家这里呢,皇后成了放在庙里的泥菩萨,却为了贵妃诸般的破例恩宠。
这么一比,本来没什么大错处的官家倒成了好|色,好奢华的人了。
民怨已起,这边还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引导,结果几个重磅炸弹就扔了过来。
读书人之前还强辩,对新宋很有些不以为然。结果人家开恩科了,南北士子一视同仁。那些在南宋考了好些次,没有寸进之人……心思哪里能不活动。便是不想去的人,这会子也不好说人家的不好了,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同窗之中,是不是看不到在南宋的前程,而筹备着奔着新宋去的。得罪人这种事,聪明人不会做的。至少,攻讦新宋的人少了。
接着,贫寒人家没读书的子弟欢喜了,入伍便有军衔,便给俸禄。俸禄足够养家了,为什么不去?有些村子是一听到消息,便是以一村或是一族为单位,把各家的孩子都聚集起来,路上好有照应。到了那边之后,谁能考进去谁就去,考不进去的再回来也行。如此,也能叫人放心。
便是杨次山这般的人家,杨家族人中都有好些小子不愿意受这山居清苦日子。都觉得只杨次山这一脉在朝中显赫,其他族人却不肯拉拔便罢了,还立下规矩,不许族人在朝为官云云。一代一代又一代,如何肯安心。
因此,这些孩子私下里联络,有些还偷偷的告诉了大人,叫大人也一并连杨次山也瞒了。等人走了,杨次山也才知道。此时,他正在寻找拜访宗室的路上,收到信看了是这事,也不过一叹而过罢了。
倒是问起了去新宋的使臣,“官家打算派谁去?有消息吗?”
来人只摇摇头:“……来时宫内还没有消息……只说是官家得一美人,已经好几日不曾早朝了……”
杨次山拿着信纸‘啪’一下给拍在桌子上,轻哼一声却再未言语。
新宋,龙儿也把飞鸽传回来的消息整理了送进来:“……贾贵妃如今病体缠绵,那位官家对她不如往昔了。谢家不知道从哪弄来一阎姓女子,长相美艳动人,如今颇为得宠……”
“那这可有的热闹看了。”林雨桐摇头轻笑:“瞧着吧!”
可不就是叫人瞧了热闹吗?
杨太后上火腮帮子都开始肿了,可死活连官家的面都见不到。贾贵妃一走三步喘,过来哭诉说那阎氏的不是,因为官家昨儿竟然召了公主过去见那女人,且晚上被安置在阎贵妃的宫里安置。
这叫亲娘如何受的了?
可找太后能有什么用呢?杨太后不会因为此事跟官家如何的!当年因为贾贵妃已经招惹了官家不快,如今的话语权远不如当年,又何必管这样的事。她好言好语的将贾贵妃的劝回去,可贾贵妃如何肯干休。
见到她弟弟贾似道的时候,就说了许多抱怨之言。
贾似道皱眉:“姐姐何必自己为这些事惹的官家不快。杀人又何须自己动刀?”
贾贵妃不解其意:“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这姐弟非比寻常,昔年相依为命的情分,与彼此最重。姐姐放心不下弟弟,弟弟也记挂姐姐。别说是姐姐了,便是只听说将公主带去给别的女人,贾似道便已经是怒火中烧。
于是便道:“那女子不过是从外面找来的来理不清楚的女子,空有两分容貌。若论起心计,姐姐难道输给她?别的先不论,姐姐只要这么办……”他凑过去低声嘀咕了几句,便不再言语了。
贾贵妃脸上便露出几分驼红之色来,微微点头。
转天,贾贵妃就求见皇上,跪在了大殿之外。如今赵昀的唯一血脉,瑞国公主赵维是贾贵妃所生,两人的情意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淡忘的。想起她的身体不好,赵昀到底是见了。原以为是因为宠爱阎氏的缘故过来闹的,却不想贾贵妃不仅不闹,反而说了许多夸阎氏的话,最后更是恳求,册封阎氏为贵妃。
贾贵妃说她自己身体不好,不能侍奉君上,每尝忧心不止。如今见到阎氏果然很好,她愿意跟对方以姐妹至亲相待……看见阎氏出来,她甚至先行礼,称呼对方为‘姐姐’。
赵昀一时之间觉得能得贾贵妃这般体贴的美人,又得阎贵妃这般娇媚的美人,人生大为圆满。
投桃报李,又问贾贵妃可要什么赏赐。
贾贵妃能要什么赏赐,不外是说弟弟没人教导,恐以后自立也难云云。向皇上讨要了差事,做一个使臣去外面逛逛,省的在京城里给惹麻烦。
这是姐弟俩谋划好的,暂时退一步,叫阎贵妃可着劲的折腾去。
这点事有什么不行的,直接给了一爵位,人命为使臣。
一道旨意接着一道旨意的,先是册封贵妃,再是给贾贵妃的娘家兄弟爵位官位,这御史朝臣该谏言的还得谏言呀。如今民怨已经沸然,你这非要再如今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刺激百姓敏|感的神经吗?
这么一弹劾,效果也有。那便是贾似道做副使可以,主使绝对不行。
主使由谁去呢?
由乔行简去。此时他是左丞相,为官也还尚可。
可临行前呢,又加了一人,便是丁大全。
“丁大全……名不见经不转,只是一小小的县尉……”龙儿在宫里跟她爹说:“只是走了丞相郑清之夫人的路子,才得郑清之的举荐……”
四爷心说,这倒是来的挺全乎。
如今这个丁大全是名不见经传,但他却是南宋朝廷上能跟贾似道齐名的奸臣。两人在朝明争暗斗多年,可见其能为。此人贪财好色尤甚,据记载说,他请媒人为他的儿子求娶一名望人家的姑娘为妻,婚事都定下来了,可他却在不经意间见了这姑娘一面,一时间惊为天人。所以,他哪里还管什么儿子,直接变要纳那姑娘为妾。好|色到已然是忘了人伦的地步,可见其心性。
龙儿又补充了一句:“这丁大全于南宋宫内内侍董宋臣来往颇为亲密。”
董宋臣是赵昀的贴身太监。
龙儿一说,四爷就把人对上号了。想来,他也是通过太监跟忠臣牵上线的。他这样的人物,还不在如今南宋的丞相郑清之眼里。可无奈,郑清之虽为丞相,但却因为年事已高,已经不管事了。占着丞相的位子,但该丞相处理的政务,却都是他的夫人和长子帮着处理的。因着郑清之原本便是跟史弥远一起废除太子拥立赵昀为帝的臣子之一,所以,赵昀对此人格外的优待。而他的老婆和儿子,没有丞相的才能,却偏掌着丞相的权柄,一时间,贿赂成风。善于钻营的只要求上门,少有办不成的事。
龙儿拿到名单的时候都有些愤怒:“这也太不尊重!”
使臣出使,这是多大的事情,竟然像是玩笑一般的这般决定,这是不把新宋放在眼里吗?
四爷倒是不见怒色:来的人可都是以后的风云人物。这些人成事不易,坏事却容易。用的好了,未必没有奇效。
等孩子走了,四爷才跟一脸迷茫的桐桐说这谁是谁,都有什么奇葩事。
桐桐读史书那真就是一读,历史上那么多人名,我记得住谁是谁吗?有印象的就是一个贾似道,别的还真就不知道。如今挺四爷如数家珍似的把这些人掰扯了一遍,她才觉得,这南宋……叫人一言难尽呀。
丞相的老婆竟然可以握着丞相的权柄处理政事……呵呵呵……宫里的皇帝竟然不管?
她真除了‘呵呵’不知道该咋评价了。
林雨桐本来已经觉得够荒唐了,结果还有更荒唐的。赵昀竟然在使臣前脚走,后脚便又做了个决定。什么决定呢?他的阎贵妃想修建一座功德寺,这位官家竟然决定动用国库,更是派遣吏卒到各州县搜集木材,为其修功德寺,一时间,上下哗然。
消息可比使臣的腿快,在使臣陆续到达燕京的时候,一首诗跟他们前后脚的也到了燕京。
“不为栽松种茯苓,只缘山色四时青。老僧不许移松去,留与西湖作画屏。”恒儿看着纸上的这首诗,一时之间便叹气:“那位官家……脑子好像有点不太清楚了!”
只为了给他的贵妃修寺庙没找到合适的的梁柱,竟想砍去灵隐寺前的晋代古松。灵隐寺住持僧元肇便写了一首诗,诗也只是诗,可这影响却太坏了。
他放下纸张,低声道:“南宋……大势已去!”
可再是大势已去,也还有那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所以,非得从内部乱了,才能真正的击溃他。
乔行简尚可,但奈何年迈。而这贾似道和丁大全,却也好对付。
南宋的使臣是来的最早的,到燕京的时候,刚巧呼啦啦一场大雪下来。在南边呆惯了的人,哪里能习惯这北方的极寒。一路上多有抱怨。
可等进了给他们准备好的南宋馆,便一切抱怨之声也没有了。
屋里温暖如春,鲜花绽放。哪怕跟来的车夫随从,屋里也是热水随时有,拧开便能沐浴。
乔行简被吏部的官员接待,送进来叫安置。年龄大的人刚沐浴完,便有太医过来,诊脉开药保养,叫人心里根本就生不起丝毫的恶感。菜色上了桌,一半是个人平时便爱吃的,一半是当地的特色菜,但应该也选的是他喜欢的口味。只一见这菜,他面色便大变。
新宋将南宋的朝臣的口味都打听的一清二楚,可南宋那么多人骂新宋的赵畇数典忘宗,可谁真正见过赵畇,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喜好什么,擅长什么。
细细想来,只知道年龄经历,别的一概不知。
南宋人人称他已经被蛮夷化,可这蛮夷治理出来的天下,一路走来,却处处能听见读书声。孔孟老庄,他不局限于某一学派,难道这便是蛮夷吗?
到了燕京,深眼窝高鼻子黄发蓝眼的人他就瞧见四五个,这些人在街上来往自由,除了自家这些外乡人,谁也没露出好奇来,可见这是常见的。
这叫他心里难免不得劲起来,当天晚上高创软卧依旧没休息好,但却急着递出国书,等着接见。
四爷没叫人家等,这边收了,那边就将人请了过来。
这次没请两位副使,但就乔行简一人被带进宫里。
这一进宫,乔行简就觉得很有些不适应。因为在宫里行走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内侍。仿若是进了大户人家,进出的都是家丁。当然了,这些‘家丁’不是一般的家丁,只看衣着,分为两类。一类是劲装,一类是长袍。两种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这一路进去,便是内宫。
内宫之中,没有男子,带路的是几个看起来格外壮硕的女子,但行动之间并无女子的瑟缩,反而应对得宜。
内宫的宫殿不多,但多是开着的。很容易看的出来,很多地方都是招待内命妇的所在。至于宫内的园林,确实有些可观之处。转过两道宫门之后,后面便一点也不像是宫殿。远远的能看见一湖泊,但胡泊的沿岸,除了小路之外,都是大片的田地。哪怕是被积雪覆盖,也看的出,确实是种庄稼的田地。那积雪下是秸秆,秸秆之下又是什么?
他一时好奇,便停下脚步蹲了下来,扒拉开看了看,竟是菠菜,叶子肥厚的很。许是因为护的好,微微有些被冻的痕迹,却想来不影响口感。
他站起身来,有些尴尬。那领路的女子并不以为意:“这是官家和娘娘种的。”
乔行简心里便道:倒是会做姿态。
皇帝亲耕,皇后养蚕,历朝历代都发展成礼节了。可谁见过皇帝真的耕地,皇后真的养蚕的。
他笑笑也没言语,伸手抓了一把干净的雪,把手上的沾染到的尘土洗去,便跟着继续前行。那女子也不多做解释,在前面继续带路。
这里不像是皇宫,沿着‘乡村小路’往前得走了有二里路,便到了湖边。湖边站着个披着大氅的少年,面带笑意的站着。
大氅是狐狸毛的,也算不上是多贵重。又见这小童身边没带人,便心道,这怕是伺候的童儿。
女子在看到恒儿的时候就退到一边,乔行简这才走过去。恒儿见他没有见礼的意思,心知怕是没认出来吧。便也不说破,只笑道:“乔丞相请吧。”
沿着曲着的小桥,一直到了岛上。
岛上倒是遍植果木,顺着清扫干净的路面一路,就瞧见果园深处的院落。到了门前,也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庭院。盖的齐整一切,门前又散养着的母鸡在雪地里扒拉着找吃的。从大门进去,绕过影壁,上了游廊,直通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