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饶是如此,
卡伦也清晰地看见一滴滴鲜血滴落在了面前蓝白色的瓷砖上。
鼻孔又流血了。
一只手,捂住鼻子,卡伦开始很是勉强地重新站起身。
在他起身的同时,
担架车上躺着的已经上完妆容的莫桑先生,也缓缓地坐了起来。
二人的动作,几乎同步,无声的同步。
“唔”
卡伦发出一声低呼。
虽然他清楚这一切的“作死”行为都源自于他自己的主动,但当看见一具尸体就这么坐直在自己面前时,还是无法避免那来自心神上的冲击。
冲击中,带来些许慌乱、些许疑惑、些许茫然以及绝对的兴奋。
莫桑先生逐渐变换着姿势,从坐在担架车上改成跪伏在担架车上,他的眼睛是睁开的,但并没有色彩,是那种很单调的灰白色。
“求求求求你不要烧了我不要烧了我火化肉身不得宽恕火化肉身不得宽恕”
卡伦咽了口唾沫,
看着正以宗教仪式向自己做着“膜拜”与“乞求”的莫桑先生。
听玛丽婶婶说过,莫桑先生所信奉的教义里,不允许信徒火化自己的肉身,而对于一个虔诚的信徒而言,表明自己信仰忠诚无非两件事“生”与“死”。
生是入教时的“生”,死,则为自己的结束,同时承接宗教意义上的“生”。
先前自己听到的“哭泣”,就是来自莫桑先生的悲怨。
“莫桑先生莫桑先生”
卡伦尝试呼唤他。
“求求你不要烧我求求你不要烧我”
莫桑先生依旧重复着自己的祈求。
哦,
是没办法进行对等交流是么,只留有一种“本能”
又或者,用自己上辈子习惯的阐述,也就是执念。
但,这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
玛丽婶婶、梅森叔叔以及米娜他们,都从未说过尸体会产生“异变”,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在正常人眼里,应该是正常的。
但第一次是“杰夫”,第二次是莫桑先生,
一连碰到了两次这种源自于遗体的异变,
卡伦不得不怀疑不,是几乎可以笃定,这一切,和自己有着不可分割的原因,触发的媒介,应该在自己这里。
到底是原本的“卡伦”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苏醒”的原因
“求求你不要烧我不要烧我不要烧我不要烧我不要烧我”
卡伦注意到莫桑先生的语速开始加快,他的肩膀开始轻微的颤抖,原本没有丝毫光泽的眼眸,此时正逐渐被血丝所填补。
空气中,
开始弥漫起一股危险的气氛。
“莫桑先生”
卡伦试探性地又喊了一声,同时身体开始挪转;
事情的开端,有些诡异,但事情的发展,似乎正按照他所能理解的“常态”去进行,就比如一具尸体忽然“诈”醒后,它会做什么。
然而,正当卡伦刚从莫桑先生身侧绕过去时,
莫桑先生猛地抬起头:
“你们居然要烧我”
倏然间,
莫桑先生的眼眸彻底被血色所覆盖,其身体也猛地甩起;
是的,甩起,肌肉、骨骼、全身上下的协调性在此时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但硬是支棱了起来,如同一条被丢在岸上的鱼,蹦起
“砰”
卡伦只觉得自己后背被来了一记重击,整个人向前栽倒。
栽倒后,卡伦马上双手撑地,翻转身体,而这时,莫桑先生也随之攀附了上来,双手快速探向卡伦的脖颈。
卡伦提起膝盖,顶向莫桑先生;
但这具身体,一来确实有些虚弱,体质本就不行,二来则是莫桑先生现在的体重可以说比活着时还要重。
卡伦的膝盖非但没能顶起,反而在莫桑先生给予的压力下直接躺平。
“你们居然敢烧我”
莫桑先生张开嘴,
对着卡伦胸口就直接咬了下来。
“咚”
卡伦胸口像是被石子儿锤了一下,很痛,但预想之中的血肉模糊并未出现,因为莫桑先生生前牙齿早就掉得七七八八,吃饭得用假牙了。
故而,先前莫桑先生是啃了个寂寞。
但莫桑先生的双手,却已经攀附到了卡伦的脖颈处,开始发力,他的双腿,他的驱赶,更像是一条章鱼一样,将卡伦死贴缠绕住。
卡伦双手发力想要挣脱开,但他的挣扎在此时显得有些徒劳。
近乎绝境之际,
被压在瓷砖上的卡伦只能扭头看向工作室门口位置;
“竟敢烧我”
莫桑先生如癫似狂
“啪”
像是金属撞击的声响,又像是灯泡炸碎,
亦或者,
像是一记响指
卡伦现在已经无法清晰地辨别音色了,但心里却随之一松,呼得救了。
然而,在那道声音传来后,
“啊啊啊啊啊烧我烧我烧我”
原本就“如癫似狂”的莫桑先生,这下子彻底陷入了暴走。
卡伦顿感掐着自己脖子的双手力道比之前更是大了许多,这是真真切切的脖子即将被掐断的状态。
如同一根火腿肠,两只手抓住两端开始反向扭动,随即,等待某一端的爆开;
卡伦现在的“眼睛”“耳朵”“鼻子”,就有一种即将要爆开的错觉。
“居然敢烧我”
“居然我”
“居然”
“烧”
忽然间,
莫桑先生像是到达了临界点,身体一僵,瘫了下去。
脖颈上的束缚失去后,卡伦开始大口喘气,地下室的空气谈不上新鲜,但此时卡伦却觉得格外香甜;
这不是夸张的手法,而是自己喉咙里出血了,另外,鼻血也浸润到嘴里。
卡伦将莫桑先生从自己身上推开,双手撑地,慢慢挪动自己的位置,在后背靠住墙壁后,停了下来。
扭头,
又看了一眼门外,
近处有过道昏黄的灯亮,远处,依旧是黑黢黢;
卡伦用手撑着自己的脸,
少顷,
又用沾染了自己鲜血的手掌,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脑门,
“嘿嘿嘿”
他笑了,
笑过后,又深吸一口气,
用这个世界不存在的,
一遍又一遍地咒骂着这个世界:
“马勒戈壁的,这到底是什么狗屁世界”
地下室通往一楼的斜坡处,
狄斯站在那里,
在其脸庞,是匍匐在一楼楼梯同一高度上的黑猫普洱;
狄斯扭头,看向普洱,
问道:
“他最后说的,是异魔的语言”
黑猫抬起头,
看着狄斯,
下一刻,
竟发出了女人的声音,口吐人言:
“我活了两百年,还没听说过哪头异魔会自创语言。”
紧接着,
普洱又补充道:
“还如此的复杂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