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赵四单手将百十斤重的包铁箱子拎进厅堂内,扔到厅堂中间:“这些钱四叔没点,不过大概有个三百两左右,你先花着,要还不够,四叔回头就派人去把下月的清洁费一起收上来,一并给你送来”
“银钱”
陈胜把着赵四的手臂请他坐下,一旁的陈虎见他俩这亲热劲,眼角直抽抽,“侄儿就不留了,二伯送来的银钱已经够使了”
他的话音刚落,屁股都还未坐稳的赵四就“蹭”的一声冲了起来,怒视着陈胜道:“咋的嫌四叔的钱腌臜啊”
陈胜笑了笑,再次请他坐下:“四叔您别着急,听侄儿把话说完。”
赵四闭上嘴,瞪大了双眼看着陈胜,想看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陈胜不紧不慢的先给他倒上一杯蜂蜜水,然后才回到堂上落座:“侄儿想请四叔来,是有正事要与四叔商量。”
“正事”
赵四一听,即刻就将钱的事儿给抛到了脑后,兴冲冲的问道:“怎么,终于可以打进西市和南市了么四叔早就等着你这句话了”
打下东市后,他手下的人数,已经扩充了五百人,正是势头正猛之时。
但陈胜却硬生生的按下了他接手西市和南市的势头。
他想不明白。
在他的眼中,凭他如今的势力,西市、南市唾手可得,为什么要忍
但他再不明白,却也没有违反陈胜的意志,私自领着人马打进西市或南市
这并不容易,西市和南市,在他这样一个正处于崛起状态的市井大佬眼中,就如同吊在驴子眼巴前的胡萝卜
吃掉胡萝卜很容易。
能忍住不去吃,才不容易
但即便是能忍住,也是忍得抓心挠肝,坐立不安。
“相反,我想请您来,就是想告诉您,西市和南市,您不能动”
陈胜双手像是取暖一样的捂住自己的水杯,温和的轻声说道。
“为什么”
赵四猛的站起,满脸不解的看着陈胜:“一个北城,一个月就能收二百多两清洁费,若是将四城都拿下,一个月少说也笔钱,咱为什么不拿”
“老四”
没等他把话说完,做在他对面的陈虎就低吼了一声,老家伙拧着稀疏的眉毛,眼神如同刀子一般锋利。
赵四陡然醒悟,慌忙道:“大郎,四叔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不明白,着急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陈胜若无其事的轻笑着伸手虚按:“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四叔您坐下说。”
“哎。”
赵四坐落,神色有些忐忑。
陈胜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您是长辈,树大招风这个道理,本不该由侄儿来提醒您,但看您这阵子就顾盯着西市和南市了,估计是没想起这个道理,侄儿只能逾越了。”
“赵四叔,陈县,是郡治,这里主事的,不是咱们这些挣三餐一宿的下力汉,而是郡衙的大人们,他们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治下出现一个聚众过千且不受控制的团伙的。”
“您这些日子,闹出的动静儿不小,我本以为,郡衙也是时候派人召您去,从您手里拿点好处,再警告您老实点。”
“但没有”
陈胜凝重的微微摇头:“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兆头,这说明,郡衙的大人们,在观望。”
“观望什么”
“侄儿思来想去,无外乎两种可能。”
“第一种,等着你踩线,然后连根拔起,一了百了。”
“第二种,等您自个儿吃肥了,再一刀宰了,过个肥年。”
“您觉得是哪一种”
“或者说,您更喜欢哪一种”
陈胜看向赵四,笑得人畜无害。
赵四愣了愣,回过神来背心陡然渗出一层冷汗,连忙磕磕巴巴的说:“大,大郎,四叔,我,我是个粗人,没想过这么多”
连一旁的陈虎,都深深的皱了眉头,久久沉默显然,他也未曾考虑这么远。
升斗小民的潜意识里,总会有一种朴素得感人的观念:只要我不去招惹别人,老老实实的干自己的事,别人也就不会来招惹我。
但陈胜却深深明白一个道理:任何一块足够甜美的蛋糕周围都从不缺乏觊觎的人,会不会下嘴、什么时候下嘴,只在于能力和时机。
简而言之,当你发现你的周围全是好人的时候,不一定是因为你也是个好人。
更大的可能:你是一个无利可图的人。
反之,当一个人的身上,出现了利益。
那么这个人的周围,必定会出现挖空心思想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的人
很显然,每天都能从北市和东市收取大笔清洁费的赵四,已经为陈县这方餐桌,端上了一块新鲜出炉且足够甜美的蛋糕。
更显然,赵四展现出来的实力,并不足以拥有和保护这块蛋糕
陈胜敢遥控赵四立规矩,自然不会连这点都没想到。
但他其实并不在乎有人想从这块蛋糕上分走一块。
或者说,只要不连盆端走,都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毕竟,他做出这个计划,想要的就不是这块蛋糕。
而是端这块蛋糕的人。
虽然这个人,现在还只是一个牙牙学语的黄口稚子。
但只要营养充足、训练得当,黄口稚子也是有可能成长为肌肉大汉的不是吗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陈胜悠然的缓缓说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赵四叔,你已是陈县这街面儿上的头面人物,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脑子里只想着打打杀杀,如今您还得想想人情世故”
说着,他踢了一脚脚边的包铁大箱子:“比如这些钱,不是您一个人赚到的,您就不能一个人全拿”
“手下人,该给就得给。”
“但怎么给,也有说道。”
“要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