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观在刚刚见到众人时,曾说过,褚青霄的身上有着与月见一般的阴郁气息。
而那股气息来自于他的过往。
同时萦绕在褚青霄周身那股气息,比起月见还要浓郁许多倍。
那时。
众人的心底便暗暗有些好奇。
好奇这个平日里看上去阳光和煦的少年,到底经历过什么,方才能有着比亡族之恨,更加黑暗的过往。
但毕竟这样的事情,一定是难以与外人道的密事,他自己不说,旁人就是再亲密也不好多问。
而此时此刻,褚青霄似乎准备将这份深埋在自己身上的秘密宣之于口了。
众人莫名的有些紧张。
既为即将知道的关于褚青霄的过往。
也因为担心这样过完不知能不能让月见回心转意。
只有楚昭昭满脸的担忧。
她很明白,褚青霄的秘密要是宣之于口,会招来怎样的麻烦。
虽然在场之人她都信得过,可心底还是不免有些担忧。
但在这时,她也没有立场出言去阻拦褚青霄。
褚青霄此刻也并不没有去在意众人的心思,他看着月见,然后言道:“记得我和你说过吗”
“我是武陵城中唯一的幸存者。”
“我叫褚青霄。”
“嘉元二十二年生人。”
“十二年前,也就是庆元十一年,那年我十八岁。”
“我爹是武陵城中一个寻常的衙役,青雀峰那位小师叔,是我爹挚友的遗孤,从小与我生活在一起。”
虽然众人早就料想到褚青霄的秘密会很惊人。
但他们怎么也没有料到会惊人到这般匪夷所思的程度。
紫玉更是一愣,一瞬间顿时将所有关于赵念霜对待褚青霄如此特殊的疑惑解了开来。
“十二年前,烛阴作乱,是你爹宋统领带着八千剑甲来到了武陵城,帮着我们抵御烛阴的大军。”
“那是很艰难的一段日子。”
“直到今时今日,我也没有弄明白,为什么朝廷将我们彻底放弃,自始至终都从未有半个援兵到来。”
“明明我们已经发出过上百封求援的书信,也明明,我们已经让念霜将事情通过天悬山传递到了朝廷。”
“所以,我爹死了。”
“我舅舅也死了。”
“洛先生、王澈、刘屠夫还有很多很多的人都死了。”
“最后,武陵城,城破人亡。”
“但故事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当我再次醒来,武陵城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并没有发生。”
“那里国泰民安。”
“所有被我看着死去的人都活了过来,他们忘记了烛阴,也忘记了西洲剑甲,更忘记了自己曾今死去的事实。”
“他们一如既往的活着,活在虚假的美好中。”
“但我却保留着残留的记忆。”
“我一次次的寻找真相,而每一次真相被揭开,等待我的都是那些我在意之人已经死去的事实。”
“然后,当下一次,我睁开眼,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就这样,十二年间,我在那幻象中周而复始,一次次的经历亲手杀死武陵城的绝望。”
“我也有想过就这样下去,不去管所谓的真相,就这样待着那武陵城,只要我不去问,所有人都可以在完好无损的武陵城中活下去。”
“我爹可以继续做他的衙役,在寻常人面前耀武扬威,在官老爷面前卑躬屈膝。”
“我舅舅可以继续过他想喝酒就喝酒,想赌钱就赌钱的快活日子。”
“我们可以在春天看满城桃花,在冬天于雪地里追逐。”
“永远这样下去。”
“”说到这里,褚青霄沉默了一会,他抬头看向月见。
褚青霄那平静的陈述中所包裹的情感,让少女意识到这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的故事并非褚青霄胡编乱造出来的东西。她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当褚青霄说出这个故事的时候,他语气中包裹着的情绪,是那般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他们
确实有着相同的经历。
而这时,褚青霄再次言道。
“但我还是在最后,亲自打破了这样的美好。”
“不是因为我多么高尚,也不是因为我多么坚强。”
“只是因为我知道,否定过去,否定不只是自己经历的一切,同时也是在否定那些为了让我们抵达这并不美好的现在,而永远留在了过去的人。”
“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无数武陵城百姓的帮助,也因为那八千西洲剑甲的舍命相护。”
“我的生命从那时起就不再只是我自己的,我得为他们而活,安于那样的幻境,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他们的付出的否定。”
“我知道,这样的选择并不是我们自愿的,活着需要背负的东西太多,多到有时候会让我们觉得,也许当初死在那场劫难中或许会轻松一些。”
“但换个角度想想,我们越是无论面对什么麻烦,都越是努力的活着,是不是越是证明,他们的付出,是有价值的呢”
说到这里,褚青霄又是一顿,然后他看向月见的目光变得柔软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温柔了几分。
“月见。”
“我真的明白你的痛苦。”
“我会陪着你,无论日后有什么麻烦,只要你需要,我都会陪着你。”
“这不仅仅是因为你是宋统领的女儿,也因为你是个值得被这样对待的好姑娘。”
“哪怕是在那样艰难的日子里,你依然愿意以身犯险,为苍鹰寨的百姓撑起一隅安身之地。”
“曲州之行,我之所以不带上你,只是因为关心则乱,那一趟很危险,我出于私心,不愿意让你承担这样的风险,所以瞒着你。”
“但我现在明白,对于你而言什么最重要,日后无论我要做什么,只要你愿意,我们都可以一同面对”
月见听着褚青霄所言的这番话,她眸中的空洞散去,清明之色再次涌现于他的双眸。
而随着这样的醒悟,那链接在她与周观身上的魂线也在这时,开始渐渐变得模糊,似乎随时都会断裂一般。
周观同样意识到了这样的异状,他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慌乱之色。
“别听他胡说”
“这些都是他胡编出来的东西,他若是在乎你,之前为何从不关心你”
“就像他之前那样,嘴上说要保护你,可转头却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乳胶是漆,何时在乎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