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跟系统颇有渊源,是监考官里的特殊存在。
说他办起事来总是不近人情,像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冰。
说他就连住处都比别人少几分烟火气,还安置了一间禁闭室,用于处罚以一些情况特殊的考生。
说他就像是系统的拟人态。
……
在听见某些描述的时候,秦究会有一瞬间的愣神。
明明是很正常的形容,他却会感到一丝微妙的不爽,但他说不清这种情绪的来由。
有一次,同僚闲聊到半途忽然停住,那群人看向他,斟酌着问道:“怎么了?”
秦究转着杯子的手一顿,抬眼说:“什么怎么了?”
“你刚刚一直皱着眉,我还以为说错话了。”
“我皱着眉?”
如果不是同僚提起,他自己甚至意识不到。
一桌人都在等他下文,他轻轻刮了两下眉心,面色恢复如常。
他哂然一笑,随口接着他们的话说:“我只觉得那位主考官不太喜欢我,别的不清楚。”
有两个棒槌居然跟着说:“是有点……我也觉得。”
秦究听到这种附和,并不觉得开心,但这确实是很多人眼中的事实。
新旧监考官在考场分配上很少重叠,但交集并不少,尤其是在监考区范围内。
秦究和很多初始监考官合作过,唯独没有考官a。
一次两次就罢了,但次数多了时间长了……那就太过不巧了。以至于他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考官a故意避过了那些场合,避免跟他有过深的接触和合作。
他实在找不到原因,只能归咎于考官a不喜欢他。
又过了不久,这批新加入的监考官对于系统失控的认知越来越深,这使得他们和初始监考官之间的分界线越来越宽。
等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变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派系。
初始监考官们主张循序渐进,一点点对系统进行修正和调整,属于温和派。而新来的这批监考官则主张大刀阔斧,不行就报废掉整个系统,属于强硬派。
当然,所谓的派别都不是放在明面上的,没人会在系统的全方位监控下嚷嚷着怎么处理它,但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
理念不同,两个阵营之间的问题越来越多,开会就成了家常便饭。
他们需要一个场合,把冲突和对立都抛出来。
秦究和考官a的交集终于多了起来,只是每一次都伴随着矛盾和争执。
会议桌很长,他们分坐两端,周遭是激烈的唇枪舌战。
很奇怪,以前的那些合作其实很有意思,如果秦究和a在那种环境下相处、相熟,应该会很愉快,甚至可以成为朋友。
但a全都避开了。
而现在这些会议,氛围总是激烈又混乱,说是最糟糕的相处环境也不为过,a却场场都来。
很多次,秦究会突然感觉a在看他。
他抬眼望过去,有时会看见考官a正垂眼看着桌上的文件,有时会真的对上a的视线。
对方的目光越过混乱和争吵,静静地投落过来。秦究很难看清他的目光里有些什么,他在想些什么……
光太晃眼了,桌子太长了。
某些极偶尔的瞬间,秦究会恍然产生一些错觉。觉得这种交织着冲突和对立的相视似曾相识,他好像曾经也这样长久地注视过什么人,但他想不起来了,可能是在某个梦里吧。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见到考官a的次数越来越多。
有时他们各自带着一群人,在会议室的长廊或是双子楼外擦肩而过。
有时他会看见那辆黑色的车。隔着车窗,他看不见对方的脸,也不知对方因为什么停在街边。
有一次,天色将夜,街边的路灯亮起了光。
秦究和几个同僚从双子楼出来,正要往住处走,快要进门的时候,像是有感应似的朝远处看了一眼。
一辆熟悉的车停在街角,拉下长长的阴影。
同僚见他突然停步,跟着停下来问他怎么了。
他说:“没什么,你们先回去,我有点事。”
同僚茫然了一会儿,不疑有他,几人打了个招呼,聊笑着进了住宅区大门。
人声走远,周遭又变得安静下来。
秦究看着街角那抹沉寂的黑色,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他想走过去,和车里的人聊点什么,什么都行。
他们阵营相对,开口总是带着一丝火药味,这样在路边的闲聊从未有过,其实是无话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