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神族在妖族心中的形象很糟糕,在凡人那里却十分美好,对此,田安安在应朝山时,还特意与黑蛇精私下做过一番探讨,后来冥思苦想得到结论,觉得归根结底,八成是他们脑子不好使。
是以,当小猫妖得知今日是新仙们的飞升大典时,她扯着琼莹少君的袖子叹上了一叹,感慨这四海八荒又少了几十个脑子不好使的人,多了几十个注定变态的神。
修行数年一朝得道,注定变态却还没来得及变态的新仙们自然很兴奋,头回登上九重天,自然也很激动。而当菩提子仙君向他们透露,今日紫宸殿中为他们授天地诸法的是尊神封霄帝君时,一干小新仙们的激动之情已堪堪到了无法克制的地步。
毕竟作为正统修仙门派出生的小道士,他们对尊神封霄的了解,远比只看过几本缺页小破书,听过一些八荒小传说的小白猫要具体多了。
相传在远古洪荒时期,神魔妖鬼共存,六界的划分同地盘割据皆不明确。各族祖先脾气暴躁,不知“团结友善”为何物,今天为了地盘儿杀来杀去,明天互相看不顺眼了杀来杀去,总之便是成日打打杀杀,天上地下硝烟四起,堪称八荒史上最乱的一段乱世。
常言道乱世出英雄,帝君便生于那场乱世之中。
按着普遍的剧本来看,生在尊贵无比的龙族,封霄自出生起便当采天地*之灵,受诸方神明教化,修得一副菩提心肠,自幼心怀天下,怜悯苍生,最终揣着一颗菩提慈悲之心平定八方,自然而然立于九重塔顶。
然而老天爷的心思谁也别想猜,后头的事情发展,同众生的臆想截然不同。
造化规律使然,愈矜贵的种族繁衍能力越弱,封霄出生时,龙族的人丁已单薄到了一种极其可怕的地步,一度濒临灭族的边缘。是以他呱呱坠地后,他爹娘只抱着这条通体纯黑的漂亮小奶龙端详了一阵,然后便再度投入到了造龙大业之中,全然对他采取放养政策。
与众生以为的顺遂大道不同,封霄的童年充满了不为人知的心酸与坎坷。彼时他年幼,时常受其余各族的大妖大魔欺负,落得遍体鳞伤险些丧命。后来他年纪渐长,龙心与龙骨也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争斗中越来越硬,铁血杀伐之气连同一身修为都全靠自己拼杀而来,其后才有了那段一扫*,平定八荒的传奇。
在一个处处拼爹注重武力的世道上,尊神有爹不拼,先是自力更生白手起家,后是以战绩闻名万世,早已风靡整个修仙界,成为无数没背景的小道士们的超级偶像。
是时,三十五天的紫宸殿中正是一派灵光大盛,万千小道士的超级偶像正意态闲闲的坐在金銮椅上,听着菩提子在丹墀上颂一干新仙在修道时立下的功绩,大多千篇一律,降服了几多几多妖魔,治理哪方哪方水患,数万年来相差无几,没什么新意。
帝君兴趣寥寥,随手拿起一册功德簿翻阅,看了几页后动作顿住,修长的手指将书页放到最前头,扫了眼封页上的名字,垂着黑眸沉吟道,“冼兰生?”
低沉清冷的嗓音突兀响起,底下的菩提子仍旧在念叨着诸位新仙的功绩,蓦地被打断,两道尾音在偌大开阔的紫宸殿中绕梁不休。
尊神开口,仙君自然不敢再多言,忙噤声,对揖了双手退至一旁。一干着宽袖白袍的新仙端立于两侧,其中被叫了名字的小仙紧张兮兮地上前一步,压着步子行至中央空地处,撩了袍子朝金銮座的方向跪叩下去,毕恭毕敬地朝帝君见礼,道:“小仙冼兰生,拜见帝君!”
骤然被封霄帝君点了名,小道士此时的感受自是又惊又喜,有一种被大馅儿饼砸中的感觉。两旁的新仙们纷纷侧目,一头艳羡这厮能引得偶像注意一二,一头又格外纳罕,好奇帝君叫这厮是所为何事。
封霄那头犹在翻阅冼兰生的功德簿,听见小道士拜礼也不抬眼,只略微点了下头,语调随意道,“起来说话。”
“谢帝君!”小道士高声唱了个谢,随后便按捺着激动之情站起身,容色严肃,样子板正,等和聆听尊神的教诲。
不多时,尊神的教诲就来了,口吻十分的漫不经心:“照功德簿所记,二百年前,你曾于应朝山伏了个魔?”
冼兰生拱手,神色间极是谦卑恭谨,道,“是。”顿了下,感念尊神竟对自己伏魔之事感兴趣,不由大觉振奋,遂受宠若惊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很激动地续道,“帝君,小仙记得,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丹墀下首立着的纯阳祖师干咳了两声,眼风儿扫过那小道士:格老子的,说重点。
小道士滞了下,这才又道,“彼时,小仙奉师尊之命前往蜀地,途径应朝山,见那处隐有浊戾瘴气。小仙修道数百年,自入门以来便以斩妖除魔,捍卫天道为己任,见状当然不能忍,遂收了飞剑前往察看,这才降了那只魔物。”
金銮座旁立着个梳双髻的小童,双手端着一个托案,上头诸仙功德簿摆放得整整齐齐。封霄翻看得七七.八八,合上冼兰生的那本随手扔了回去,眉眼清冷,声音出口也没什么情绪,道,“你修道不过四百年,二百年前就能伏魔,看来天赋不错。”
兰生小道士为人时很耿介,飞升成仙后也是个耿介仙,甫听帝君夸赞,他怔了下,随后便惶惶然地揖手,老实巴交地解释道,“帝君着实是谬赞了。小仙资质愚钝,二百年前在应朝山伏魔,虽确有其事,但小仙遇上那魔物时,她似已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小仙这才能将其制服,也是造化。”
封霄半阖上眸子,淡道,“可知是何方魔物?”
“回帝君,那魔物姓甚名谁,小仙不得而知。”冼兰生巴巴道,说完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一番,又道:“是个极虚弱的女魔,半脸清秀,半脸上挂着一道狰狞剑伤,毁了容,并不易分辨。”
闻言,尊神支着额角微微颔首,黑眸抬起,见阶下诸仙全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便侧目看了菩提子仙君一眼,淡道,“方才颂到哪儿了?继续吧。”
菩提子这才回过神,赶忙又上前几步摊开大功德簿,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四位元君立在边儿上,皆是端端几副庄严法相,然心中却都在思忖,帝君方才那极其不寻常的一问。
元君们很辛苦,一面绞尽脑汁思来想去,一面还得分神去听菩提子仙君在那方歌功颂德。终于,向来定力最差的珞玟元君有些稳不住了,她悄然侧目,视线在三位同僚身上过了一遍,随后定定神,捏了个传心术的诀,道:“哎,我觉得今日之事颇为怪诞。”
离她最近的涤非瞥了她一眼,沉默了会儿后也施了个传心术,十分沉冷地道,“其实仔细想想,帝君年轻的时候好奇心的确很重,不过近些年上了年纪,对六界诸事便大多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尊神姿态。竟对小道士伏魔感兴趣,我也觉得惊讶。”